說實話,眠棠不想去。
這等替皇后做主的主意可不是她這個臣妻好提的。
若是去了,無論最後石皇后做了什麼決定,似乎都是她出的主意一般。這樣的麻煩,她可不想挨身。
可是這和節骨眼上,石皇后叫她去,她又不能借口自己身子重不去,那樣的推諉之詞實在是太明顯了。
崔行舟倒是沒有她這麼對的顧慮:「大約是皇后不想那些老臣見太后,可又不好一個人擔責任,就是要找你去分擔黑鍋。既然如此,這黑鍋不妨背一背,就去順了聖意,然後借口身子不適,早些回來就是了。我跟你同去,在宮門外等你。」
既然下定決定認背這口黑鍋,眠棠也就麻利地換衣梳妝,然後上了馬車。
不過她肚子里的孩兒卻給準備認倒霉的父母出了個絕佳的主意。
當馬車一路在石板路上微微顛簸著到了宮門前時,眠棠突然發動了……
也許是被馬車顛破了羊水,眠棠當時只覺得身下一熱,馬車上就開始淋漓一片。
宮門前迎候的宮人們都慌了神兒,急急去喊太醫來馬車上接生。
結果那太醫跑掉了帽子,還沒到宮門前時,淮桑縣主已經生啦!那馬車裡的哭聲震天動地。
這整個過程甚至不到一壺茶的時間。
急得太監在馬車下直抖手:「哎呦喂,王妃,您倒是勒著點啊,哪有您這樣說生就生的!」
崔行舟以前也想過眠棠生產時折騰的過程,可絕沒想到她生得竟然這麼快!
眠棠自己也傻了,說好的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呢?怎麼只覺得肚子一松,娃娃就這麼鑽出來了?
最後太醫簡單處理了嬰孩的臍帶後,崔行舟跟守門的那馬車的車窗車門都用抱來的棉被堵上,然後密不透風地直接回府一直到了眠棠的寢院里後,眠棠才抱著嬰兒沒事兒人一般下了馬車回屋做月子去了。
太妃聽聞眠棠在宮門前將孩子生下來,便在侍女攙扶下忙不迭地趕來,問著崔行舟:「生得是男孩還是女孩?」
結果淮陽王難得被問得一愣,方才忙得昏了頭,只顧著問眠棠好不好,又匆匆撇了眼濕漉漉裹著眠棠外衣的小肉糰子,壓根沒去看那小嬰兒是男娃娃還是女娃娃。
楚太妃實在看不得兒子傻愣愣不說話的樣子,只一撥開他,徑直進了屋子裡。
這時老早就請好的奶娘正給小嬰兒洗澡,看太妃進來了,便笑著說道:「恭喜太妃,恭喜王爺,我們王妃生的是個男娃娃!」
楚太妃看了看,肉滾滾的胳膊腿,小屁股一拱一拱的,一看就是個壯實的男娃娃。雖然眠棠肚子看著不大,可這小娃娃的個頭可不小,只雙手合十感謝上蒼保佑母子平安。
這時崔行舟也進來了,接過奶娘包好襁褓的兒子,看著他還未睜開的眼兒,和一張一張找奶吃的小嘴,那模樣倒是跟他像極了。
眠棠和崔行舟一早便想好了,若是男孩便取乳名叫小熠兒。
現在小熠兒乖巧得很,直往眠棠的懷裡拱,眠棠抱著這溫暖而綿軟的一團,還有些如在夢中――早上還在肚子里揣著的,現在就躺在臂彎里了?
楚太妃不欲打擾兒媳休息,抱過了孫子,就心滿意足地出去了。
崔行舟在一旁靜靜看著抱著兒子的眠棠,忍不住也摟住了她,在她的額頭上親吻著:「辛苦你了。」
說到辛苦,眠棠這順產得都有些心虛,聽到「辛苦」二字略不敢當,喃喃道:「生得這般順,還真成母牛了……」
她懷裡的小嬰兒似乎聽懂了娘親的話,竟然閉著眼,勾著嘴角,看上去竟像是在笑。
眠棠輕點著他的小腦門道:「還敢笑!都是你害的娘親丟了大丑,明日滿京城裡都要知道我在宮門前生產的事情了。」
崔行舟親了親兒子的小臉蛋:「好兒子,給你爹爹洗清了污名,人都你娘生你時會血崩,結果竟然坐個馬車便將你顛出來了!以後你若淘氣,爹爹少打你幾次屁股好了!」
眠棠看著一個模子里印出的大小兩隻,不由得甜甜地笑開了。
小熠兒的出生可給他的娘親省了不少事情。最起碼再不用進宮給石皇后出主意了。不過皇宮裡的賞賜卻成車地運來。
石皇后聽聞了淮陽王妃在宮門前馬車上生產的驚險,也甚是歉意,命人備足了滋補的貢品,還有賞賜給小世子的玩物用具,一股腦地往王府運去。
這等架勢,足以看出石皇后與淮陽王妃的私交是何等深厚。
這樣的隆寵之下,再無人敢編排淮桑縣主落草為寇時,與皇帝劉淯的前塵往事。待小熠兒滿月時候,前來送賀禮之人多極了。
眠棠看了禮單都不知,自己竟然跟這麼多人有著交情。
石皇后也親自來看眠棠了,就連皇子都跟來了,立在搖籃便,好奇都用手指頭戳著小世子的嫩臉,還喊著:「母后,他比我妹妹都胖!」
小熠兒的確很胖。
眠棠堅持自己餵奶,奶量又很足,所以小熠兒吃得小胳膊如藕節一般,胖胖的小手上也都是手窩。
不過石皇后看上去竟然瘦了不少,一問才知,劉淯最近身子不好,須得皇后替他批閱奏章,如此一來,石皇后操勞得竟然瘦了。
看著眠棠月子里養得丰韻的臉頰,石皇后表示很羨慕:「女人家,就應該如王妃你這般,凡事都不需得操心,如今別人都艷羨本宮為六宮之首,可是本宮倒甚是懷念以前剛嫁給萬歲時,只自己獨門小院的快樂。」
眠棠道:「我有什麼好羨慕的,如今這月子坐的,在府門裡都憋得要長霉了。也不知最近京城裡都發生了什麼新鮮事。」
石皇后嘆了一口氣道:「還能有些什麼新鮮事兒,就是有些老臣隔三差五地鬧著要見太后。可是太后鳳體欠安,怎麼能禁得起折騰?此番宮變,宮家參與甚深,萬歲總是要處置了,免得別人再生反心。但也不知什麼人,竟然在民間散布著萬歲並非皇家正統,卻殘害了綏王皇叔公一類的謠言……」
眠棠擰眉道:「都是些混賬才能說出的話,二聖莫要為此煩心,這黎民百姓過好日子才是真的,深宮大內的事情,與他們何干?」
石皇后笑道:「滿朝文武若是都如王妃這般明白事理就好了。你也出月子里,以後常入宮陪陪本宮啊!」
眠棠也微笑點頭應下,不過據她所知,皇后應該是不需要人陪的。宮裡宮外的事情都需要她料理。
不知為何,那個孫芸娘還活著,只不過被關入了冷宮裡,缺衣少食的。石家除了應付宮家之外,也是一點點在排擠著東宮舊部的勢力,尤其是孫家一併遭到了清算。
如此一來,石家與淮陽王倒是維持了微妙的平衡和諧。
眠棠坐月子時,她的庶嫂廉苪蘭和廉姨媽倒是來過幾次。
當初綏王在慶豐鎮偷偷運兵時,是五爺崔行迪手下的夥計發現,告知給五爺的。五爺當時覺得不對,便立刻派人告知了淮陽王,才讓淮陽王的心裡有了準備。
這個人情,眠棠自然要替王爺領了。所以廉姨媽雖然依舊不減市儈之氣,可眠棠也微笑地以禮應對,順便問問庶嫂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。
提起這個,廉姨媽的抱怨之情又滾滾而來:「說起來他也是王府的世子,何苦為了幾個臭錢逐利,見天的在外漂泊?我都不好意思跟別人說自己的女婿是淮陽王的兄長,你說哪個王爺世子須得經商度日?這總不回家宅的,我女兒若真懷了身孕,倒叫外人說嘴去了!」
廉姨媽說得刻薄,廉苪蘭自然臉上有些掛不住,只抽空狠狠瞪自己的母親。
眠棠聽出了廉姨媽話里的意思,倒是及時給庶嫂台階下:「嫂子還年輕,不用著急。回頭我跟王爺說說,看看哪個府衙里差事清閑,若是能讓五哥領上穩定的俸祿,便也不用那般出去操勞了。」
廉苪蘭連忙道:「王妃快別跟王爺提……先前廉家裡許多子弟都甚是叨擾王爺了,如今再麻煩王爺,多有不便……」
眠棠將懷裡拱來拱去的小肉球順了順,微笑道:「這是給崔家自己人辦事,怎麼能跟先前的比?只是五哥素有腿疾,恐怕難以入仕,但是在府衙里尋個清閑的文書差事並非什麼難事。」
廉姨媽聽了這話略不順耳,什麼叫給自家人辦事?難道她廉家就不是崔家的親戚了?可是這話梗在猴頭愣是沒敢說出來。
自從她知道了這個柳眠棠的真正出身後,便又略微打聽了一下仰山陸文的事迹。
這一路停下來,真是嚇飛姨媽的七魂六魄。綠林盜匪的傳聞大都離譜,什麼剝人皮,點天燈的,活人開膛挖心的。甚至還有一段仰山陸文用人血解渴的軼事。
現在眠棠稍微瞪一瞪眼睛,廉姨媽都有點腿肚子轉筋。聽說那宮裡的芸妃就是柳眠棠的死對頭。現在被關在冷宮渾身潰爛,生不如死,也不知是不是柳眠棠用了什麼手段。
畢竟她跟一向寬慈的石皇后關係甚好,若是她想要報復芸娘的話,應該也很方便。
既然有了這般敬畏之心,廉姨媽在柳眠棠的面前,倒是少說了許多怪話。
而廉苪蘭自然是謝過了王妃的好心,直說等五爺行船回來,再一起登府謝過。
既然出了月子,柳眠棠便想出去走一走,尤其是見一見鏢局的眾位兄弟。這段時間她是憋壞了,現在總算對卸了貨物,可以自由走動了。
說起來那四兄弟有些對不住「忠義」二字。自從她上次將他們從獄中救出來時,匆匆見了一面後,便再無他們的音訊,就連小熠兒擺滿月酒時,都不見他們四人和鏢局子里的眾位兄弟露面。
不過想到也許他們押鏢外出了,倒也正常。所以這次,眠棠讓碧草她們裝了喜蛋和糖果,整裝待發,準備讓昔日的弟兄們也沾一沾喜氣。
到了鏢局子門前的時候,柳眠棠卻有些傻眼了。只見鏢局的大門已經貼上官府的封條,門前蕭條敗落得很,一看被封就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。